第七章
裤裆里的故事 by 书吧精品
2018-8-12 06:01
(七)
听到周渔英自杀的消息,邹小兰就如晴天里遭遇一声霹雳,吓得瘫在地上,半天站不起来。几天前,她还被允许和丈夫在看守所见过一面,怎么说没就没了呢?
邹小兰不是当地人,周渔英前妻生病死了以后,留下了一对上小学的双胞胎女儿。
周渔英那时刚提拔当上副行长,既没时间也没耐心侍弄两个女儿。见原先那个钟点工小兰挺机灵挺勤快,和两个女儿又玩得来,就留下她做了小保姆。这周渔英那时正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年纪,一下子身边没了个女人,哪里熬得过来?
再加上小兰有心,没用多大劲儿,俩人就睡在一起了。为了结婚,邹小兰就瞒了年龄,弄张假身份证。
她怕夜长梦多,怕万一以后周渔英玩腻了会把她一脚踢开。其实她压根儿就不比他女儿大几岁,和周渔英站一起,不认识的多半以为是父女俩。邹小兰文化不高,但脾气随和,周渔英那两个宝贝女儿,月月和星星,都不排斥她。月月和星星都像她们的妈妈,能歌善舞,聪明活泼。除了学习,业余还参加艺术体操训练班。邹小兰和他们的爸爸去看过一次,那是姐妹俩表演绳操。邹小兰描绘说,那腰弯得像石桥,手臂舞得像柳条,大腿叉得高得像树梢,说完笑得嘎嘎的。月月对星星说,看小兰阿姨,真是没文化,还自以为得意呢?
这周渔英一出事,平时只知道撒娇,只知道疯玩的小兰一下子就没了主意。
以前隔三差五上门送东西的一个个都再也不来了不说,小兰打电话去不是没人就是不接。
贾仁义是唯一接她电话的,但也是敷衍几句,说些不咸不淡的话。
邹小兰万般无奈,对周渔英的两个女儿月月和星星说,咱把东西收拾收拾回老家吧。三个女人哭成一团。
恰在此时,贾仁义竟不请自到地出现在面前。
“小邹啊,本来我都打好招呼了,谁知老周他,唉。法院早晚要收了这所房产,你们可怎么办啊?我想,”贾仁义顿了顿,满脸同情地看着邹小兰,“我在天池才买的一套住房,你带着她们先将就着住吧,等法院判完咱再想办法。喏,这是钥匙和地址。悄悄的喊一辆出租,可千万别跟任何人说啊。不然我就说不清了。”临走,在桌上放下一沓子钱,自言自语地,“老周可真是怨啊!”
邹小兰呆呆地看着桌上的钥匙和钱,她突然觉得贾仁义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。
可她哪有心思去想,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?总不能等到法院查封,站在街上啊?
天池离得不远,约一个小时的车程。邹小兰和月月星星一到那套三室两厅的公寓里,头一件事就是到附近叫了一个锁匠,把里里外外全部门锁都换了。她对这个贾书记一直感觉不好,她得提防着贾仁义玩什么花样。
一周过去了,谁也没来打搅,连个电话也没有!从电视上知道,案子明天开庭判决,可她是应该得到通知的!邹小兰想打一个电话到法院问问。她第一次拿起电话,先拨114问电话号码,然后照着号码拨。拨了两次都没有人接。正在她想拨给贾仁义时,电话突然响了。吓得邹小兰浑身一激灵。她看着电话机,半天不敢接,是谁?贾仁义?电话铃一声比一声高地响。邹小兰终于哆嗦着拿起电话。原来是法院的,说明天一早车子会来接她们到庭听审,叫她们不要外出。
“你们怎么知道这个电话的?”邹小兰满腹狐疑。
“您刚才不是打电话了吗?我们有记录的,您准备一下吧!”电话挂了。
邹小兰还是有点想不通,但理不清什么地方不对劲。
第二天一早,门铃准时响了。邹小兰从窥视孔朝外看,门廊里站着一个女人,身穿法院的制服。
邹小兰拉开一道门缝,来人主动出示了证件和法院开庭通知书。邹小兰开了门,招呼月月和星星一起上了停在外面法院专用的面包车。
车里已经坐着两个男的,便服。车一起动,那女的便拿出手机:
“贾书记吗?人已经在车上了。她挺招人的啊!那两个摆条也不错,嫩着哪。”
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一句什么,那女的便格格地笑。“贾书记是什么人哪,瞧你这办法多省事儿?”
邹小兰立即明白受骗了。她尖叫着,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拉车门。然而她的手还没碰到把手,后颈被一只大手狠狠地卡住,前胸随即挨了重重的一击,便眼前一黑,只听见很远的地方,月月和星星在大声哭喊。
“再出声宰了你们!”男人一声断喝,像摁下了掐断电源的开关。月月和星星抖动着身躯,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无声地撒落下来。
邹小兰睁开眼睛的时候,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房间的地板上。四周空荡荡的,窗户都用窗帘拉着,灯光暗暗的,空气中有一股湿湿的感觉。她使劲揉揉眼睛,月月和星星呢?
“月月,星星。”她喊 .
门开了,进来的不是月月也不是星星,而是一个混身裹在黑色皮装里的庞然大物。
小兰立即被吓着了,她惊觉地坐起来,手脚并用地往后退。暗暗的灯光下,站在那儿的好像是个人,装饰怪异,整个头部都包住了,只露出眼睛鼻孔和嘴,手里提着一条粗重的鞭子。从皮装的反光判断,应该是一个高胖的女人。她用手里的鞭子敲敲自己的皮靴,然后指着门,嘴里发出一声如雷的怪叫。
小兰吓得一蹦而起,“这是什么地方?”她怯怯地问,身子不停地抖动。
“啪!”回答小兰的是鞭子抽在地上的声音。接着嘴里又是一声怪叫。
小兰觉得自己好像突然掉进了原始森林,面前是一只不懂人类语言的野兽,周围没有一个人。也就是说她连求饶的可能也不再存在!想一下这时候你能干什么?喊救命?没有人听得懂。逃跑?后面没有退路。搏斗?无疑于以卵击石。这时候你只能趴着一动不敢动,虔祷这头野兽暂时还没有想吃食的欲望,你能得到的最大奢望就是能活得更长一些!期望会出现一个能知道你危险处境的人!这就是邹小兰当时的真实感觉。
硬硬的鞭子捅着小兰的脊梁,把她顶出房间走向一个大厅。邹小兰看出来了,这是一个停车场一样的地下室。
地下室里比房间暗多了,左边远远的地方有一盏灯亮着,身后的皮靴声发出恐怖的回声。走近亮着灯的一角,那里已经站了几个人,都是女的。邹小兰一眼就看到了月月和星星,她想走过去,问问她们是怎么一回事。脊梁上的鞭子粗鲁地把她拨向另一边,用力大得惊人,邹小兰踉跄着才算没跌倒。
她偷眼看了一下对面离她有三米远的月月和星星,她们的腿在不由自主地抖,小腿上还有红红的印子,她们肯定是被打了。她想看看她们的脸,头稍稍抬起一点,后背就遭到鞭杆重重的一击。小兰立即把头埋下,双手不知所措地抓着衣角。
这是什么地方?什么人呀?她真的遇到了异类?小兰害怕得不行。
站在她边上的女人,脚也在哆嗦。一声吆喝下,那双脚朝前动了一步。怪声的吆喝和鞭子在空气中呼啸的声音,穿过地下室的空旷,在水泥柱壁间不规则地回弹,让人的每一根神经、每一个细胞都在惊悚和颤抖,每一处关节都在嘎嘎作响。
吆喝声中,那个女人悉悉嗦嗦发出一阵细碎的声音和欲抑难止的抽泣声音,衣裙一件件落在脚下,那双脚跨出衣裙,又哆嗦着退到小兰的边上。
现在鞭杆顶在了邹小兰的脊梁上,把她向前推出,同样一声怪叫。邹小兰低着头,大脑一片空白。她哆嗦着把手伸向衣服扣子……四个白花花的肉体在水泥地上悄无声息地、驯服地排成一列,在鞭子的驱使下向左边的灯光处移动。灯光下是一个铁栅栏围成的方形兽笼,女人们刚进去,小门就咣当一声关上了。笼子里的水泥地向一边倾斜,低处是一长排盖着铁板的下水沟。笼子四周是一圈水管,许多小喷头在汩汩地向外淌水。
鞭子从两根铁条之间伸进来,摆布着四个女人一人朝一个方向,面对外手脚叉开,成大字形站好。喷头里突然喷出冰凉的水,像消防水笼一样向精赤的肉体射去。女人的尖叫刚刚响起,立即被淹没在哗哗的水流声中,谁也不敢动一下。
一个喷头嘴正对着邹小兰的下身,她刚想蹲下去,斜刺里立即飞过来一鞭子,打在笼子的铁条上,发出又硬又冷的撞击声……
一只用来刷抽水马桶的刷子从外面伸进来,像给牲畜洗澡那样在邹小兰和其他女人身上胡乱地地戳着,谁也不敢动一下,甚至那粗糙的纤维戳在脸上的时候。
水停了,四个女人冷得直哆嗦。她们随即被皮鞭驱使着围着铁笼子跑,然后是无休止地做下蹲站起的动作,直到再也站不住而倒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大口喘气。
终于,在像牲口一样被驱赶着被折腾得筋疲力尽之后,四个女人得到了短暂的休息。
汗湿的脊背一靠到房间的木质墙裙上,邹小兰就睡着了。不知过了多久,邹小兰被一个恶梦惊醒,她睁开眼睛,四周是黑呼呼的,什么也看不见。她本能地想用手去揉眼睛,手却被链子栓在腰间,根本够不到。她定了定神,原来自己头上被蒙着一个黑布套。她立即一动不动,仔细倾听周围的声音。当她确信四周万籁具寂时,全身的细胞都被激活了。她弯腰屈膝,艰难地试着用双膝夹住头套,把头脱出来。头套的布是那么软,膝盖怎么也夹不住。一次又一次,累得腰酸背痛,浑身是汗,脖子都快折了。布套一寸一寸地移动,能夹住的越来越多。
邹小兰喘着粗气脱下头套,第一眼就看到了对面同样戴着头套的月月和星星,边上还有同样戴着头套的那个女人。邹小兰半蹲着向前移动,侧着身子用手分别摘下月月和星星的头套。
“月月,星星,快醒醒。”她轻声呼唤着。
四个女人很快地站到了一起,虽然手都不自由,但她们发现围在腰间的链子背后有一个搭扣,只要解开这个搭扣,她们就没有束缚啦。这一发现让她们兴奋起来。
赤身露体的羞涩,饥饿口渴的难耐,连日感受的恐惧现在都因为手脚的自由而荡然无存,四个脑壳里只装着一个字,跑!她们像四只螃蟹,本能地朝着有灯光的那头奔。因为她们从来就只被允许低着头,看到的只是自己的脚尖,她们根本不知道哪里是出口。灯光引领着她们跑出很长一段,拐了几个弯,却发现前面是堵墙!
远远的,在她们的背后,传来一阵皮靴与地面接触的曾让她们心惊肉跳的咣咣回声。
她们起伏的胸脯因为紧张如波涛一样汹涌。
“看上面。”那个女人突然发现了离地一人高的地方有一个方形的洞。四双眼睛把周围扫视一遍,竟然看到不远处的角落里竖着一架人字梯。
显然那是一条通风管道,但她们并不知道。如果那时地上有一条缝,她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往下钻。
光滑的塑料壁和不大的空间,对于这四个光着身子的娇小女人来说,向前爬行并无难度,只是又黑又脏,空间狭小,有点喘不过气来。管道微微向上斜,一会儿拐向左边一会儿拐向右边,长得没有尽头。
爬在最前面的是邹小兰,正在她感到勇气慢慢消失,恐惧渐渐袭来之时,头前拐弯处出现了一丝光亮。她奋力向前爬了几米,终于看到前面不远处的一个方形口。
“那一定是个出口。”邹小兰甚至呼吸到了从前面吹进来的新鲜空气,还有隐约可辨的人的说话声。
“救命啊!”邹小兰一声喊,爬在后面的三个女人也一起拼命喊起来。邹小兰的手几乎就触到那个方形口了,这时门却从外面关上了。管道里立刻一片漆黑。
邹小兰用力打那门,又转过身子用脚把门喘得嘭嘭响,一边用更大的声音呼喊救命。
“别着急,马上来了。”外面一个女人的声音。听到人话,四个女人别提多高兴了,她们总算遇到了人!
小门终于开了,眼前是新鲜的空气和眩目的光,邹小兰心怀感激又迫不及待地把上半身钻出去,她向前爬了两步,好让自己站起来。她正心里想着该向那个给她们生路的女人说些什么表示感谢的话,一双熟悉的皮靴和微微晃动的黑色鞭梢扑入眼帘。她浑身一颤,惊愕地抬起头,两只陌生的,冷漠的眼睛正直视着像狗一样趴着的自己。
精心编制的圈套残酷地摧毁了这四个女人的体力和意志。重重的一击来得那样恰到好处,不是在她们刚刚萌生逃跑念头的时候,而是在她们满以为终于成功的一刻。这时的邹小兰就像正在好不容易鼓胀起来的气球,被毫无痛楚的针刺中,趴在那里,泄完了最后尚存的那一点点逃跑的勇气。
“告诉我,是谁的主意?”平静的,不温不火的女声居高临下,鞭杆轻轻地敲击着靴子。
那个趴在边上的女人指了指邹小兰。
“你说呢?”鞭杆指向了月月。
月月指了指邹小兰。
邹小兰此时是万念俱灰,百感交集。她不是因为月月也指认她,难道这不是她邹小兰的主意么?邹小兰的心灰意冷是因为月月的指认竟然没有一点迟疑。人为了生存都是和动物一样的么?
一只厚重的皮靴沉重地踩在邹小兰的头上,脸颊在慢慢加大的重力下紧贴地面,渐渐变形,甚至发出颚骨即将断裂的声音。
“都给我听好了,只有把自己当条狗,才能得到心理上的安宁。千万别再干傻事!”